祖母還健康的時候,我對她印象最深刻的影像是她拿個碗筷追逐我跟弟弟吃飯的情景,從廚房到庭院,再從庭院到竹林中,健康的祖母總是有辦法以她的腳力追上了六歲跟四歲的小孩。
六歲的我是個短頭髮的醜小孩,住在山林裡的最後一年中,我即使年紀小,還是記得曾經發生了什麼。
比如,關於我的舅舅。
與母親年紀差不多的舅舅曾經讓我有著連大人都難以理解的情緒化,到現在我也依然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只有六歲的我會像個我以後所見到的女人氣呼呼地關上了門,只為了拒絕一個男人?
那什麼也不是吧,在我日後長大見到老得可怕的舅舅後,完全地否認這一點,甚至無法接受那是曾經存在過的糗事。
有些人跟舅舅站在一樣的回憶地位裡,被我捨棄不去想起,但是直到搬離了老家二十多年後,那關於童年的不堪點滴還是暴露出來。
我以為那只是惡夢吧,因為父母也從未提起為什麼要搬到市區來的真正原因,只說姐弟倆都大了,上學方便些。因此我的惡夢便合理化地隱匿起來,完全變成了我的幻想。
直到祖母在過世前幾個月,因為照顧久病的老人,我與母親有了深談的機會。
「老家隔壁的老伯死了。」
「死了?年紀很大了吧?」我漫不經心地回答,看著躺在床上,時日也無多的祖母,心裡正在掛念著不太理想的高中學業該如何是好。
「比妳祖母老上許多。」
「怎麼死的?」
「自然老死。」媽媽看了我一眼,「是老伯的弟弟發現的。」
「老伯有弟弟?」
聽到我如此反問,母親的臉上出現了尷尬的表情。不……與其說是尷尬,倒不如說是被勾起了什麼難看的傷疤那樣地失措。
「全忘了?」
「我該記得什麼嗎?」我放下手邊正在摺的衣服,看著母親。
「我以為妳會記得,這是我們搬家的原因。」
「這跟死掉的老伯有什麼關係?」
「是跟老伯的弟弟。」母親顯得更不自在,「他對妳做過不好的事情。」
不好的事情。
那麼,那些都不是惡夢了,也不是我的幻想。
「我真的忘記了,妳也不該告訴我。」我繼續低頭摺衣服。
關於六歲的記憶我該保持多少才不會讓我以後的人生受到不好的影響?我不知道,想必我的母親也沒注意到這一點,不然她不會脫口提起這件事情。
因為被提及了,我印象中被贈與零食、被撫摸私處的事實就永遠都沒辦法消失了。
這件事情壓抑著,直到大學時的男友與我有了肌膚之親後,我因為尚未存入記憶的過往而完全地崩潰了。
「妳……是處女吧?」
「你是我第一個男人。」我張大了眼睛,看著自我身上爬開的男友,我不悅地回答。
「妳知道我交往過別的女孩吧?」他問。
「我知道。」
「她是處女,而我知道那是什麼感覺。」他沒看我,「我並不會怪妳有過別人,但是,我不喜歡說謊的女人。」
我沉默了,這種處女、非處女的事情我要怎麼去證實?偏偏我沒有特別激烈的痛楚,也沒有一灘處女血。
我想起了曾經我以為是幻想的事件,它可能有某些部分還未植入我的腦海中。
我趕走了男友,什麼辯解也不做,只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一個晚上,然後第二天撥了電話給母親。
「我早在六歲時就不是處女了,對不對?」
母親的沉默給我答案,我掛上了電話,睡了兩天。
夢境裡,所有的童年像是電影紀錄片似的,捲了又捲,鞭打我的身體。
那個男人給我東西吃、帶我到家裡、然後摸我……然後……
帶我回家的不是別人,是著急地找尋我的健康祖母。她幫我洗澡、哄我睡覺,她說,妹仔乖,睡飽了就會不痛了。
醒來後,我打了個電話給男友,找他晚飯,他意興闌珊地答應了。然後我收拾了包包,騎著車回到了小時候居住的老家。
山林依舊,小徑不太好走,因為人煙太稀少了,整個山頭只剩下我的無人老家,還有老伯的屋子還沒完全傾倒。
即使隔壁老伯的房子已經頹圮一大半,但是依然有能夠居住的房間,記得爸爸說過,老伯的弟弟不成材,無家無產無妻無子,他住在破屋裡,仍舊放浪。
連門都不用敲,因為這屋子沒有門,我繞了繞,見到了記憶中熟悉的光景,猶如在夢中那樣地清晰。我在黃昏時分找到了他,在屋子旁的山溝邊洗衣服,他年邁了,卻還是認得出我,並且露出了微笑。
他笑著說我長大了、更漂亮了。笑出一口黃牙。
我要說什麼呢?我沒有時間想了,我趕著下山。
舉起了旁邊的石塊,我砸著他的頭。他畢竟是老了,吭也沒吭幾聲,張大了眼睛,死去。
沒想到這麼簡單。我呼了一口氣,把石頭扔向了水流不斷的山溝中。
下了山,我感覺愉快,並且決定要爽了男友的約。我直接回到家中,想要好好吃一頓母親親手烹煮的晚餐。
據說今年是暖冬,我騎著車、哼著歌,什麼也不想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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