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3月6日 星期四

《短篇集 八月雪》來打個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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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沒有什麼太陽。
風裡有一股水味,衝進我的腦門、在記憶裡浮起,隨後凝聚成灰白色的雲。




「周,你猜猜山的那一頭等一下會不會有雲飄過來?」繡問。
「啊?不會吧。天氣很好啊。」
那幾年前的秋初,繡綁著馬尾,抓著夏天最後的一支冰棒,與我走在郊區的產業道路上。那天的蒼穹極高,整齊且輪廓完整的雲白的發亮。
我抬起頭想看看她指著的那山邊,卻被秋陽閃的睜不開眼。
 
「周,來個打賭吧。」她舔了一口冰棒,拉拉邊緣極大的帽子,陰影底下的臉漾著亮亮的水氣,汗珠貼在鼻頭下,我看的出神。
「什麼賭?」我收回自己的眼神,開始分散注意力去尋找可以丟棄冰棒籤的地方。
「等我吃完冰棒再告訴你。」
「欸?」
 
又來了,她總是跟我玩『等我……再告訴你』的遊戲。
「周,你如果賭輸了,要答應我一件事喔。」
不會吧?連要賭什麼事情都沒說,就開始要求賭本了?而且,她一樣不先說明這賭本是什麼。
沒有標的、沒有賭本的賭局,能成立嗎?
 
我也不太清楚,我們之間的關係可以成立在哪裡。
 
愛人嗎?我從不說愛她,她也從不避諱的說著又喜歡上誰了。
朋友嗎?我卻不會拒絕她硬要在他宿舍打電動,然後累了就跟我一起窩在床上抱著睡。
兄妹嗎?但是當別人說『你們長的真像啊?是兄妹吧?』我的確是不喜歡聽見,她更是反駁到底。
我會像個愛人,在她洗澡時聽她的吩咐遞上自己的浴巾。我也會像個朋友,在她又被一個男人傷害時陪著她買醉。我更是個哥哥,讓她賴著撒嬌,毫無怨言的接送到她回家,或是帶她到她想去的地方。
 
最讓人搖擺的,是她在微醺時喃喃的倒在我懷裡,咬著我的耳朵:
「周,你真好,永遠都不要離開我喔。永遠喔。」
 
我真好?
我壓抑著自己對繡的蠢動無數次,還真是好了她,卻虐待自己呀。
 
我努力嘗試過腦子塞著繡包住自己浴巾的模樣,想像著,她從浴室裡走出來,掀開的浴巾裡會是什麼景象?
可惜我從未見過,她總是抓捏好尺度,穿好衣服出浴、或是衣著整齊的靠著我入睡。
我喜歡她的鼾聲。輕輕的、帶著一點清甜的水氣。
想到這,我就開始暈眩,抓著自己,宣洩而出
然後再為自己接近亂倫的邪惡思想羞赧。直到下一次的冥想時分。
 
這樣下去不行,我遲早會崩潰在兩條路上。
一條路是侵犯她、徹底的傷害她,用力抓傷她豐美可愛的乳房,用自己的獸性完全敗壞他的理智跟她的身體。並且謀殺了她對我的依賴跟信任,永不超生。
一條路是讓自己精神散渙,幻想與她歡愉的場景越來越多。這已經快要到極限了,當我在捷運站看見了廣告看板上酷似她的女星就勃起時,這件可怕又變態的事實,只讓我感到無力而不是興奮。
 
就這樣,氶綠才會有機會穿進我的心裡。
 
氶綠跟繡有很多不同的地方。
氶綠有著不太愛笑的臉,深刻分明、單眼皮的清秀白晰五官,這跟繡的小巧輪廓、大眼睛,還有刻意曬成小麥色的皮膚,是天壤之別。
繡的多話活潑,更是跟氶綠的沈默形成很強烈的對比。
「周,氶綠長的真是好看啊,皮膚好像也比我好耶。」繡第一眼見到氶綠發出驚嘆,難得的讓不太形於色的氶綠耳朵紅了點。
 
這兩個人還有個最大的不同:氶綠是個男人,繡是女人。
 
「你妹妹長的真可愛。」氶綠在便利商店裡抓起保險套,淡淡的說。臉上依然看不出是什麼表情。
「今天去你那裡嗎?」氶綠走出商店後,難得的牽動一下嘴角詢問我。
我搖搖頭。
「我妹妹常會突然跑來找我。」
 
跟氶綠的激情,我並沒有讓繡知道。
我覺得自己病了,而且沒有藥可以救,除了繡可以是解藥外,沒有一個女人可以。所以我在高中同學聚會裡,邂逅了同學的大學同學--氶綠。並且跌進氶綠的氣味裡。
也讓自己進入了氶綠的身體、及生命裡。
沒有女人可以,因為每個女人都會讓我對自己妹妹的幻想發展的更加危險。
 
「我知道你不會愛我。」在第一次與氶綠他上床後,他進浴室前丟下這句話給我。
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跟一個男人上床道德嗎?跟個男人相愛呢?答案一樣嗎?
「沒關係,我也不會愛你的。」氶綠看出了我的猶惑,笑著這麼說。
 
我一直沒辦法忘記氶綠那時籠罩在真相下的笑。
 
那跟很久之後,我在氶綠獨居的小房間裡,看見被血水淹沒的浴缸,氶綠那時臉上蒼白的笑法,是一樣的。
「你要正視自己的愛情,周,不要跟我一樣。」氶綠在我轉身打電話叫救護車前,這麼清楚、又虛弱地說著。
然後就再也沒說過一句話了。泡在鮮紅的悲劇裡,解脫。
 
氶綠的致命傷,是因為什麼?因為他對我的愛麼?
 
直到繡墮胎的事情被我發現,我才得到證實。
那是氶綠的孩子。
 
「周......。」繡坐在我的房間裡,咬著下唇,抓著我的襯衫下擺,「這是他的報應對吧?」
繡在笑!
我感到毛骨悚然。
「他說他愛你,周。」繡笑得很氶綠好像。我想起了那泡在鮮紅浴缸裡的笑。
「他說他愛你,所以他要毀了我......
 
我看著自己異父異母的妹妹,她慢慢脫下自己的衣服。這我日夜思念遐想的身體,現在不包浴巾了。
可是我卻只能流著眼淚發楞。
「記得我跟你打過好多賭,但是都沒告訴你我想打什麼賭。」
繡一件件的退去衣物,慢慢的說,我卻只想起那天的秋陽、冰棒、還有真的從山頭飄過來的陰雨雲,帶來了令人做痛的大雨滴、雷聲作響。
對了,還有那天她臉上汗珠凝聚的水光。
現在的水光卻是因為她流淚了。
 
「我每次都是要跟你打一樣的賭,周,你知道我想賭什麼嗎?」
我只會搖頭,彷彿是被她那姣好的身軀炸斷了腦神經。
「周,我賭你總有一天會愛上我......」,繡脫下自己的最後一件衣物,擺在腳邊。
「如果我贏了,你要答應我,一輩子都不可以離開我。」
我愛她嗎?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妹妹?
如果我愛她,那麼我也該是愛著氶綠的。
「你要實現賭注嗎?」繡張開雙手。「我知道,你早就愛我了。」她笑著哭,胸部起伏大了起來。
「當氶綠說要毀了我,是因為他愛你,而你卻是愛著……我其實很高興......
她伸手解去我身上的襯衫、腰帶、褲子。一邊不斷的流淚、說話。
 
「氶綠毀了我,是因為愛你,那麼,周,只有你可以讓我完整。」
 
*    *    *    *    *    *    *
 
今天,沒有什麼太陽。
風裡有一股水味,衝進我的腦門、在記憶裡浮起,隨後凝聚成灰白色的雲。
我戴著邊緣極大的帽子,望向當初的那個山頭,有一朵陰雨雲,正要飄過來。
 
「我們打個賭吧,周。」她看著小孩津津有味的吃著冰棒,「等一下會不會下雨呢?」
「欸?」我又看一看山頭。轉過身來。
「我賭......會!妳要跟我賭什麼?」我笑著抓下帽子,戴在繡的頭上。
 
「等孩子吃完冰棒再告訴你。」
繡抬起頭來,看著我的眼睛裡,滿滿的,都是幸福的雲朵。
 
我看著繡,感覺到水氣漫上了我的眼睛,下起了雨。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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