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2月2日 星期五

《硫味記事》第七書

所有的軌道都會有一個起點。也都各自有一個終點。
我脫離原本的軌道,開始另一個起點。
但是我卻只能有一個終點。






接近下午一點的時候,我跟盧仔依約在郵局往門口移動。

「現在看來,不管學姐是不是喜歡你,但是起碼『很、在、意』。」盧仔邊跟我閒聊,還加重語氣。

我不想說話,剛剛午飯的那些談話讓我現在腦子亂烘烘的,想到等一下就要面對白逸淳那冷峻的臉跟態度,還要跟她相處一段時間,實在是不知道該拿什麼表情面對。

「但是,藍仔你有女朋友,你如果真的很喜歡學姐的話,你的女朋友就要處理好。」

我猛然一驚,我老是在對白逸淳的感情上打轉,卻真的很少想起這件最重要事情!

是的,事實上我根本沒有權利追求白逸淳,即使她真的喜歡我好了,我也不可以妄動。

「對啊,我有女朋友的。那麼我跟學姐之間誰喜歡誰,或是誰討厭誰,根本就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啊。」我在笑,可是,幹,我心裡怎麼這麼酸?

「話不是這樣說。」盧仔攤攤手,「但是講真話,我也不曉得你跟學姐可以怎麼繼續下去,因為你已經認定你的老婆是誰了。」

「是啊,所以現在說這些不是都是多餘的嗎?」我打算結束這樣的話題,也該結束我不該再有的想法。

一個跟我在一起這麼久的女朋友,都已經叫「老婆」了,不管我們將來會如何、即使現在相處起來有點冷淡,我也不能說放下就放下,說穿了,一個才出現沒多久的鬼學姐不能左右我的將來,也不能改變這些事實,她也最好不要變成將來所有變數的主因。

我只能說我錯了,錯在竟然就被輕易的打動。

不、不能說是輕易,這七年當中誘惑也不是沒有,我出軌的機會太多了,跑業務的那一年裡我也見識過很多特別的女人,但是就是這一次,我卻搞不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

莫非就是感覺對了?但是,感覺對了卻不該可以是被背叛的理由。

我卻漸漸一步步將它變成合理化的事實。

之後發生的所有事情,完全讓我失去控制,我再也無法掌握了,而勢必的背上背叛的枷鎖。

還有三分鐘才一點,白逸淳的影子就出現在郵局的門口,她是這麼地搶眼,只是遠遠地望著她,我都快要暈眩。

我真的還有救嗎?

「學姐吃飽了沒啊?」盧仔輕鬆地與白逸淳話家常,我就只是呆呆的站在旁邊,不知道怎麼話介入題。

「我吃過了,你們也應該都吃飽了吧?」白逸淳瞇起了她的鳳眼,還是笑笑的對著我們寒暄,我想是因為盧仔在吧,如果跟我單獨相處,一定不是這種臉。

我要力求鎮定,這一切都只是學姐跟學弟的對話。

「學姐,那我們可以開始貼海報了吧?」我舉舉捆成一束的海報,終於對著白逸淳說出自那晚決裂後的第一句話。

她還是不看我,而且臉色在有一瞬間臭得百里外都聞得到她對我的厭惡吧?這是那個可能喜歡我的女人嗎?

「你們先跟我到裡面去,跟郵局的伯伯打聲招呼吧。」

我真的很欽佩她斡旋的功夫,笑臉迎人,加上大概又是討喜的美女吧,所以寒暄沒幾下,切入正題之後,沒多久郵局的伯伯就答應我們貼兩張大海報在郵局的門口。

後來白逸淳也索性跟著我們到各大據點去貼海報,針對一些可能會被拒絕的地點,比如說圖書館的門口,也是讓她去斡旋、請求,後來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我們就貼完了所有的海報。

現在仇人坡、圖書館,各大系館的門口,都有我們系晚會的宣傳海報。

「真是多虧學姐的幫忙,我們才能貼得這麼快。」盧仔不忘狗腿的對白逸淳道謝。

白逸淳伸伸懶腰,對著我們(不包括我)笑了一下,「你們也很辛苦呀,不過辛苦是會有回報的,你們就等著到時候坐在門口收入場費吧。」

她突然轉向我,直直盯著我看,但那眼神沒有任何情趣跟感情,「藍雲鶴,你剛剛都記得海報貼在哪幾個地方嗎?」

她第一次對我說話,在她打過電話給我罵了我之後。

「嗯,記得啊。」我突然開始緊張。

「那好,系晚會過後要記得去一一把海報拿下來,我們剛剛已經答應過人家了,請不要讓我當失信的豬頭。」從一開始到現在,她沒有改變過的「學姐」口氣。

「我知道…」

她看看錶:「你們等一下還有課嗎?」

「有啊,三點到六點的經濟學。」難得盧仔竟然記得課表。

「那還有點時間…嗯,那我們去喝杯咖啡吧。」

真不愧是火象星座的行動派,白逸淳沒有給我們考慮及說好的時間,就轉身往女生宿舍地下樓的咖啡廳方向走去。

***

「出軌」的定義是什麼?

跟老婆以外的人上床、心裡想著別的女人、渴望去觸摸別的女人的肌膚軀體、還
是根本就愛上對方?

以上似乎都是很明確的答案。

除了第一項跟最後一項之外,我幾乎都做過,像是盧仔說的,「心理出軌」。

「這樣下去你遲早會肉體出軌。」盧仔斬釘截鐵的說。「不過,照現在的情況看起來,你沒什麼機會。嘿嘿。」

「講就講,不必加上『嘿嘿』兩聲。」盧仔講得我已經又開始幻想起來,結果害我接錯音響的線路,測試的時候出現驚人的怪聲。

距離晚會只剩下三天,我要謹慎點。

上次貼完海報跟學姐喝咖啡去,結果聊天聊到忘了時間,以致於跟盧仔曠了一節課,所以只好搬出為系晚會貼海報的理由矇過去了。

白逸淳帶我們去的那家咖啡廳,我跟盧仔都沒去過,也沒注意到那家花店,白逸淳在進去咖啡店以前,還停下腳步看了一眼擺在門口的滿天星。

「這家店的老闆娘是裡面那家餐廳老闆娘的姊姊唷。」

白逸淳跟老闆娘打聲招呼,對方像是看到老朋友似的非熱情回應,看來除了她是學校的老人之外,更是店家的熟客。

從貼海報開始一直到喝完咖啡,我跟盧仔發現白逸淳不只在系上學會身居要職之外,連學校附近的許多店家都認得她,但是事實上她幾乎不參與一般小活動,也不太上課。

也許她不想上課或是不參加活動及會議的時候,都窩在一些學校附近的小店裡面吧,所以她才會跟這麼多店老闆熟識,連咖啡廳的老闆娘都會跟她介紹現在在放的CD,然後就這樣討論起音樂了。

我想,在冷冷的外表下,她有著另外一面的親和力,就連她表情漠然的時候,總會感受到一點點幽默感,雖然我所感受到的幽默感,總是硬到要傷害我的心靈…

「學姐常常去那邊買花喔?」盧仔看來也會買個花給莊涵如吧,因為他開始向白逸淳打聽花店的營業時間跟行情。

「對啊,我常常買花回去,像剛剛那種白色小小的滿天星,花語是『終極的喜歡』喔。」

「感覺不出來那樣的花有這種花語。」我跟盧仔異口同聲。

女人都是愛花的。

但是我沒有送過老婆花,很奇怪嗎?因為我覺得禮物要送還是送實用的好。而且老婆也沒要求過我買花送她,如果她跟我開口我還是會送的。

本來想提起這個話題,但是我卻住嘴了,不想在白逸淳面前提起我的老婆。即使我應該可以提。

但是我不想。

至於在趕去上課前的咖啡,蠻好喝的,加上天氣不錯,窗戶外的景色竟然可以看到北海岸的海岸線_就在山巒之間,灰藍色的線,因為美景跟咖啡,我心情也變好了,

也因為白逸淳以平常的態度面對我了,雖然嘴巴還是很厲害,但是起碼她笑著,而且轉頭看著窗外的臉部線條,比我上次統計學時看到還要柔美多了 。

當她對我笑,我心裡的大石就放下了。

對於那天晚上不愉快的事情,我們三個人都隻字未提,而是談論著系上的八卦跟系晚會的過往糗事。

這是一個平淡、但對我來說很幸福的一個下午。

以後每當我沒有課的時候,我就會到那家叫「帕奇諾」的咖啡廳,一來那邊不禁煙,景色又美麗。

還有是因為白逸淳說:「我沒課的時候都會到這裡來。」

白逸淳一直保持這個習慣到畢業,直到我也畢業,我也維持這樣的習慣。

只是畢業的方式,就如白逸淳之前所說的,有很多種。


***


系晚會結束的時候,莊涵如已經有點醉了。沒想到竟然有人準備雞尾酒,她還以為雞尾酒很淡,照理說,雞尾酒對於我這樣常常喝酒的酒鬼應該是小兒科,結果我竟然也感到頭暈,更別說莊涵如這個不太碰酒的人。

「妳喝太多了啦,也喝太快了啦。」我跟盧仔扶著莊涵如,因為她已經醉到有點神智不清。

事後聽說,醉倒的不只她一個人,其實連盧仔跟我都已經有點茫了的酒,想必會讓全班有喝這雞尾酒的人暈陶陶。

另外一邊,我看到正萍學姐跟白逸淳,還有一些學長姐,正在舞台上鬧的不亦樂乎,而現場的師長早就跑光了。

學長姐們大概也有酒意了,正萍學姐的臉都已經紅了,而白逸淳的臉色沒什麼變化,我跟她喝過幾次酒,她酒量不差,而且喝酒之後的臉色的確都沒有什麼變化,除非她開始胡言亂語吧,不然是看不出來她到底有沒有喝醉。

晚會蠻成功的,還有一些外系的人留在現場,基本上今天的收入應該也不少吧,所謂的不少就是大約幾千元,一個人30元的入場費說真的也沒什麼賺頭。

真是便宜這些花小錢看大耍寶的外系生了。

那些外系生聽說是大三學長姐的外系學伴,從大二就認識的。後來正萍學姐她們就下了舞台,跟這些外系生混在一起聊天打屁。

今晚,我其實感受到前所對有的嫉妒。

我想白逸淳應該是喝醉了沒錯,因為她突然變得很安靜,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發呆。外系的人有個男的坐在她旁邊,他跟她不知道在說什麼,她一律都是搖頭、搖頭,就是不說話。

讓我更驚訝的是,她的眼睛是閉起來的!

我搖搖盧仔,叫他看看這情況。

「藍仔,你快點過去把逸淳學姐帶開,那男的看起來不是好東西。」盧仔一邊拍著莊涵如的背,一邊急急的說著。

我還在猶豫,想說要不要去叫正萍學姐去就好了,沒想到正萍學姐笑嘻嘻對我說(媽的,這個學姐也喝醉了),給那個要追白逸淳的傢伙一個機會也不錯。

然後我看到這傢伙開始撫著學姐的頭髮,然後越靠越近。我的猶豫在看到白逸淳像是驚醒般變了臉色的開始躲避時消失了。

我衝上去拉了白逸淳就走,「對不起,我學姐想吐了,我帶她去外面透透氣。」不等那傢伙說話,我牽起白逸淳的手就走出去禮堂外。

「放開我!誰是你這傢伙的學姐?去找林正萍啦!」學白逸淳真的醉得厲害,她的反應慢到直到禮堂外才跟我鬼吼鬼叫叫,一直要甩開我的手。

我沒有說話,拉著她的手就往外面走,直到風吹的到的地方,才放開她。

「妳喝醉了。」

「我沒有。」

「妳喝醉了,像剛剛這樣如果是別人要這樣把妳拖走很容易。」

「沒那麼簡單就可以把我拖走的。」她突然的笑了起來了,而且是停不住,我沒看過她這樣子。「那是因為我知道是你,我才出來的,剛剛那個人,什麼經濟系的學伴…誰理他?」

她一屁股坐在禮堂門口的階梯上,正對著圖書館大樓的廣場,就著圖書館裡的黃色燈光,我也坐在她旁邊拍著她的背。

「我才不會隨便跟陌生人走…」她屈起腿、托著腮,閉起眼睛喃喃自語。

原來是因為我是熟人,但是…

「陌生人?他是你的外系學伴不是嗎?」

她揮揮手,差點打到我的臉:「什麼學伴啊,無聊死了,我從來都不想理會他,死纏爛打…煩不煩?」她乾脆把自己的下巴頂在膝蓋上。

我繼續的拍著她的背,看來需要讓她喝點茶水,「我去幫妳倒點茶或是開水。」

「我要礦泉水就好了…」她轉過頭來瞇著眼睛。

「好,就礦泉水,我去找找看。」我站起身來,正要去幫她找礦泉水。

「你今天好溫柔喔,比上次親我的時候還溫柔。」

她此話一出,讓我我宛如雷殛,讓我有一瞬間沒辦法思考。

「還站在這邊幹什麼,快去幫我拿礦泉水啦!」

又突然變得這麼兇,果然都是在說醉話。

她像個孩子似的趴在膝蓋上,等我拿礦泉水回來她暈的更厲害了。我抓住她的肩膀,扶住她的背,餵她喝礦泉水。

 

她幾乎是整個人倒在我懷裡的。

 

「你要不要喝?」她瞇著眼睛抓著礦泉水的瓶子問我。

 

「妳喝就好,喝到妳舒服為止。」我拍拍她的背。

 

「嗯。那我喝完好了。」說完她就咕嚕咕嚕的要把水一次灌完。這傢伙,還以為她還在喝酒嗎?

 

「別喝這麼快,不然妳馬上就會吐了!」我抓下瓶子。

 

結果水潑灑了她一身,嘴唇到下巴也都是水。

 

「啊,都是你啦!」她把我用力推開,撥撥自己身上的水。

 

我抓起自己的襯衫袖子,擦著她的下巴。

 

她抬起頭來,乖乖的像隻小狗讓我擦下巴,這個時候的白逸淳看起來真的很像小狗。這個時候的她乖乖的。這個時候的她,不是我學姐。這個時候的她,讓我又想親上她的嘴巴。

 

就快到盛夏了,圖書館前廣場的風變的有點暖暖的,帶來一點點樹葉的味道,仇人坡的樹枝可能剛修剪過吧。

 

白逸淳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她說她想回去睡覺了,我扶著她,怕她從樓梯上滾下去。

 

「如果你沒有女朋友的話,我想我會倒追你喔。」

 

她突然的小聲的說出這句話。

 

如果我沒有女朋友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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