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5月6日 星期五

《短篇集 口渴》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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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個人,叫盲。

對,叫盲。不是那個茫茫然的「茫」唷,是瞎了眼的那個「盲」。

他不是瞎子,真的不是。他連近視都沒有喲。第一次接觸時,他就自我介紹,『你好!我就是盲。盲人的盲。』很奇怪吧。沒名也沒姓,我也懶的問,盲就盲吧,反正名字只是一個代號。

哪裡認識的?唉呀,你知道網路這回事吧?在聊天室裡面一堆奇怪的暱稱都有,這個人就是叫做「盲」。

見到他的時候倒是真的連他的五官都看不清楚,舞廳裡人又太多太吵,燈光昏暗,哈,好像是看著他的我盲了呀。

至今要我去想起他的長相還真是困難,畢竟他給人的印象並不是那麼的深刻。就像是走在路上擦身而過的人一樣,長的再好看你也不會記得多久吧,更何況是本來就長的不是很好看的盲。

對的,他真的不是很好看,我想我這輩子再見他幾次都不會記得他的長相吧。他也沒醜到會像看到科學怪人那樣的難以忘懷,但是就像我剛剛說的,他就是那種很單純的把眼睛鼻子嘴巴啊什麼的,好好的長在該長的位置上,沒什麼更特別的了。

可是那天我還是讓他請了我兩杯Vodka Seven,還是跟他談了幾句話,噢,對於我們的談話我還是沒什麼印象,只隱約記得他有份不算太差的工作,跟一個還算是中等美女的老婆。

對啊,有老婆還是跟他發生那種事真是罪過,而且他也不是養的起情婦的那種男人,也許就因為這兩件事不合常理,所以我才會在事後稍微記得他吧。

可是真奇怪啊,這樣的人我還是跟他發生這些事,真是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他床上那方面也不是很強悍、老練,長的也不是很英俊,反而是讓人記不得的模樣。我說實話,有時候上完床、說了再見後,我甚至會忘記剛跟誰幹嘛去了,那感覺很科幻。

我長的算是不錯,這可不是我吹牛,我在大學時好歹也是班花,我的朋友打死都不相信我竟跟一個月收入不到五萬的小上班族在一起,還當個養自己的情婦,更誇張的是我還給他錢去跟會,好笑吧。
  
鮮花他不會買,衣服他不會送,甜言蜜語不會講,完全是個木頭。反正這些都有別人會做啦,以他的能力跟外表做這些事情,我也會覺得很奇怪吧,所以我也不是那麼在意。

只是跟他出門不能牽手,遠遠的走在路上,心裡還是感覺不舒服,但反過來想想:讓別人知道我跟這木頭有啥關係,是好事嗎?

多少大老闆搶著要包我,長的好看的多金帥哥追求者也不是沒有,我為什麼要跟這樣的人在一起?

新鮮?也許吧,你說的可能也有點道理,畢竟像他這樣的男人雖然不起眼,但可以讓人完全記不得他的一切也蠻少見的,而跟他在一起後,我開始覺得我的人生變的很平淡,這倒是我很少經歷過的。

我一直都叫他盲,也不問他的名字。奇怪吧,在一起這半年我竟然連他家裡在哪、他叫啥姓名都不知道,就像我剛剛跟你說的,陌生人囉。

他並非不曾向我提起過,但是我就是很快就忘記了。我覺得這真的一點都不重要啊,知道太多也沒什麼好處,反正我也不要什麼名份,我對這段關係並沒有長久的打算。但是卻也延續了半年,而且都沒有任何不合的吵架情事唷。

嗯,可以說這人對我而言就像空氣吧,有了沒感覺,但是…沒了好像又不行。

哪裡不行?我不知道耶。說愛他嗎?我想我是不愛的吧。說討厭嗎?我對於沒長相的人談不上討厭啊。

舒服?自在?嗯……,我想想。

你說的大概沒錯,也許因為舒服吧,也蠻自在的,跟他在一起起碼沒壓力,我也不必煩惱太多事情。他不吵不煩不纏,相安無事。

那我為什麼今天我會在這裡?哈!問的好。

我發現我懷孕了。

恭喜?這沒什麼好恭喜的啊,我一點都不想要這孩子,因為他根本不會有名正言順的家庭跟爸爸,而我討厭去搞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也不想因此去接觸他那個中等美女老婆,更不想要他休了妻來娶我。我根本不想嫁他。

我幹嘛嫁給他?我當他情婦已經很超過了還要嫁他嗎?我怎麼可能每天忍受陌生人在我身邊打轉的生活?

我這輩子是不可能會記住這傢伙的長相的。嫁他我倒不如去跟石頭睡。

我真的這麼跟他說唷。

然後他第一次對我發火,嘿!不得了,他打我耶,這大概是我會記得的第三件事吧。

後來?後來我還是跑去把孩子拿掉啊。這下子我更不可能嫁給他了,打人了耶!我還笨笨的喔?結果當天晚上他跑來跟我說,他跟他老婆坦白了所有的事情,說要離婚,他老婆哭得西哩花啦,尋死求活的,說要告我們妨害家庭。

這個白癡。我說我沒孩子啦,你真是虧大了。

然後他那張臉很難得的,讓我有點感覺了,泛白、發青。

後來我被他修理的很慘,不過他還有點腦子,知道因為我剛拿掉孩子不能揍,就拼命甩我耳光。

當他甩我耳刮子的時候,我一滴眼淚都沒有掉,早在醫院手術後的恢復室我就流乾了眼淚,我還要哭什麼?我也沒有叫,就是安靜地讓他甩著手、辣辣地貼上我的臉,我還要說什麼?當人家情婦的女人,還可以說什麼理直氣壯的話來趕走人家的糟糠妻?

當他坐在沙發上喘著氣時,我第一次看見他哭。被打的是我,他哭個什麼勁?

他問我,妳真的就這麼看輕我嗎?我「嗯」了一聲。

他又問,妳不愛我對不對?

嗯。

那就離開我吧。我再也不會糾纏妳了。他說。

我想說「好。」但是因為臉好麻好痛,我只能又「嗯」。

第二天一早,樓下的管理員把警察叫來,把我這臉頰腫的不像話的女人叫起來。

他躺在我家樓下的騎樓前。腦漿都溢出來了,撒的的一地都是,要不是身上那套衣服,我也認不出那灘糊糊的東西到底是不是他。

我愣在他歪斜、混亂的屍體前那很久。他什麼時候從陽台跳下去我真的都不知道。

這顆盲石,幹嘛跟我過不去?他又從來都沒說愛我呀,所以我何必說愛他?甚至我一開始就擺明了不會跟他在一起一輩子,因為,這樣才不會有人受傷害。

他果真連心都盲了,看不清事實還拼命鑽牛角尖。到跳下去前還留一張紙條說,他愛我。媽的。

我沒哭啦。你又不是不知道瞎子比較會流眼油,你就別太在意啦。

大概是被詛咒了吧,我的身體因為一兩個月的連續失眠、多夢,越來越不好,加上拿掉孩子後也沒好好補身子,就這樣,我連班也不去上了,乾脆辭了工作,計劃著是否要出國去散個心。

直到某一天我想去換護照,卻看到他以前不知什麼時候偷偷塞在我梳妝台抽屜裡的鑽石戒指、還有一張求婚的卡片後,我就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了。

客人,這樣壓還可以吧?哪邊不舒服的再說一下,我再多按幾下。

我技術很好?呵呵,是客人你不嫌棄啦,歡迎你下次來再找我,我都在這裡工作。三年了,也不想換地方做了,熟客多嘛。

怎麼找我?

喔,你只要跟老闆說一聲你要找「盲」按摩服務,他就知道啦。

對,叫我『盲』就可以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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