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小姐，年齡25歲
他是個無法作決定的混帳前男友，
但我對他心懷感激。
前些日子在準備檢察事務官的考試時，因為看到關於一些刑事案例，就覺得自己心臟被挖了一小塊。
分手兩三年了，說真的，我常常看著電視新聞都還是會想到他，很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
我還是很喜歡前男友的，即使他是個混蛋，但我想，他也很無奈吧。
我們的故事，一開始就是個不該繼續的錯誤。
跟前男友認識是在書局裡，哈，很老套的情節，我看中了一本書，但是書架太高拿不到，正在想要不要請店員幫我拿下時，一個好高的男生一伸手就幫我拿下來。
「謝謝。」我笑著向這個人道謝，並且紅了臉。
哇嗚，偶像劇的情節要發生在我身上了嗎？
這個男生非常帥，擁有白淨的一張臉跟單眼皮，背著學生牌的大眾背包，牛仔外套底下的白色汗衫還是看得出好身材，長長的腿包在牛仔褲底下顯得很修長，有點髒髒的布鞋顯得他有著男孩子的淘氣。
他一派斯文、俊逸帥氣，舉手投足都讓我像是快要喝醉般地迷倒。
「什麼？」他好像被我搞的莫名其妙，而且他似乎本來是轉身要走的。
「欸？謝謝你幫我拿書…那本『犯罪學』啊。」我心想不妙，他該不會本來就是要拿這本書的吧？
「啊？」果然！他一臉的驚訝證實我的猜測。
由於店內只剩這一本了，因此他把書讓給了我，「沒關係，我去別家店看看。」他笑起來真的很迷人，不只是我，連女店員都看傻了眼。
我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勇氣，當他離開店內後，我馬上抱著書就追了出去。
「同、同學！」他腿真的很長，我竟然已經要小跑步才能追上他，我拉住他的袖子，「請問你念哪一系的，其實我不是急著要用啦，你可以先拿去，用完了再還給我也可以。」
其實，我根本就是想跟人家搭訕吧？嘿嘿。
他停下來看著我，楞了楞，然後笑了起來，「沒關係，其實我只是好奇想看看裡面在寫些什麼而已，」他好像想到什麼，偏著頭看了我一眼：「妳是法律系的學生？」
「不是，」天啊，他真的長得很好看，好像傑尼斯的藝人喔，而且我發現路過來往的女生都會多看他幾眼，「我也是很有興趣才想買來看看。」
事實上，我雖然不是法律系的學生，但我的確在準備今年的轉系考，也有打算將來要考檢察官，所以我其實是在作準備了。
「那…妳介不介意等一下借我翻一下呢？」他刻意彎下腰來，詢問我的意見。
最後，我們在一家咖啡廳一起看「犯罪學」。兩個禮拜後，我們就在一起了。
跟他相比，我是一個長相很普通的女孩子，而他宛如一個電視明星，對於他為何想跟我交往的原因，他總是笑著說：「就是因為妳很普通我才喜歡妳啊。」
我只能解釋為，大概他身邊女孩子都漂亮了，而漂亮的女生大多不單純，所以才選擇我這個看起來不會有壓迫感的醜小鴨吧。
可是，反而是我偶爾會有一些壓迫感。
我跟男友不同校，如果要約會，都是他來我學校找我，我總是站在學校大門口的便利商店等他，每每看見他高挑的身影從遠遠的地方跑過來，一臉微笑，我就臉紅了。
因為也有很多人會注意到他，大家難免會想知道這個大帥哥是在跟誰微笑、招手。
然後當他跑向我時，他又會給我一個很大的擁抱，這種鏡頭通常會讓人傻眼吧。
我的確會有點優越感，但更多的是羞愧。
「以後可以約在人比較少的地方嗎？」我有跟他提過這件事情，但他總是不瞭解為什麼要在意別人眼光。
「妳是我的女朋友，跟妳約在哪裡碰面是我們的自由吧，妳管別人怎麼看？而且約在人多的地方才安全。」
安全？我是不知道他在顧慮什麼安全問題啦，但看樣子他並不想妥協這件事情，還是堅持要跟我約在人潮多的地方碰面。
跟他約會時，他會先用目光勘查周圍，到餐廳裡吃飯的話，座位一定要安排在角落，走路的話他也會盡量走在騎樓中而不是馬路邊，而且他不喜歡在晚上還出來約會。我都笑他很像特務，他也只是笑笑。
他偶爾會跟我的同學或朋友們一起吃飯，表現得也是彬彬有禮，但是我卻很少跟他的朋友吃飯。更奇怪的是，他不喜歡我去學校找他，有時候講私人電話也會避開我。
有好幾次我暗示他這件事情，他都會用很多藉口或是理由帶過。
我是見不得人的女朋友嗎？還是我只是玩玩的對象呢？每次都想問他為什麼，卻又問不出口，因為除了這件事情之外，他對我真的很溫柔。
在外面約會時他從未避諱過什麼親密的舉動，一想到就突然在路邊親我是他最浪漫的行為，我只要稍稍有身體不舒服的症狀，他馬上就會從學校衝來我宿舍看我、照顧我。
如果他不是很喜歡我、不在乎我，怎麼會對我這麼好呢？
就這樣，我在對他依然猛懵懂懂，但又感覺甜蜜蜜的狀態下與他交往了，他甚至還見過我的家人一次了。
這天，記得是綿綿春雨的午後，他來找我想一起度過週末，我也滿心期待週末可以一起去哪裡度過。
當我在浴室洗澡時，突然想到可以來個溫泉旅行，本來想打開門告訴他，卻在靠近門邊時聽到他接起手機的聲音。
隱隱約約中，我聽到了幾個讓我不安的字眼。類似「處理」、「教訓」這一類的。
這些字眼，在之前我也聽到過，但是都沒敢問起，也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而且，通常在接到這樣神秘的電話之後，他會…
果然，過沒多久，就聽到他敲浴室門的聲音，我稍稍打開門，他就把我抱出去，很用力地吻我、跟我溫存，像是最後一次抱我似的。
然後，跟以前一樣，他最後會深深地吻我，告訴我他突然有事，晚點再來找我或跟我聯絡。
這段時間通常都是我最難熬的時候，我連電視都不敢開。
其實這一年多來，我心裡似乎隱隱約約知道他可能在幹嘛，但是我不想承認，也不想找人談。
我只能等他的電話。
有時不用兩、三個小時他又會出現在我門前，有時卻是一、兩天都沒有他的消息。
一開始我會問，他總是用吻把我的嘴堵住，然後叫我不要擔心。
這次，他一個週末都沒有回來，只有打過一次電話來跟我說「對不起，這個週末我都會很忙。」我的溫泉之旅計畫整個泡湯，但我不打算作些什麼，就只是窩在宿舍繼續念我的行政學，轉系成功後，課業其實變得很沈重。
變得沈重的，還有我們的愛情吧。
其實我還蠻好哄騙的，因為他真的沒有讓我看到什麼可怕的事情，而且他都會主動聯絡我，讓我知道他還在，而兩個人在一起時他又是全心全意的對我。
加上最近，他開始讓他身邊的「朋友」認識我了。
那些「朋友」看起來都跟他一樣是大學生，外表也相當清爽乾淨，但是他們的談話內容會壓低聲音不讓我聽見，通常這時我會自己走開，我是個識相的人。
「大嫂念什麼科系的啊？」自從他們有人不小心叫我「大嫂」但是我沒有什麼反應開始，這個稱呼就定型了似的。
「法律系。」我刻意一字一句清晰地說清楚，笑笑地看著坐在我對面的那個大男生，「而且是刑事偵察組。」
記得那時整個飯局變得有點尷尬，他的幾個朋友臉色有點僵硬，倒是男友突然就大聲笑出來，說「所以以後如果你們有惹上什麼麻煩，記得要找她幫忙喔。」然後就當大家的面用力親我的臉頰一下。
我覺得挺有趣的，當我終於確定我的男朋友是個黑道大哥時。
這件事情彷彿已經變成我們不說出口的秘密，他知道我瞭解多少了，我也知道他在「忙」些什麼，但是我們都不提。
他為了某些組織上的目的，考上了他現在就讀的那所大學，他的那些「兄弟」水準參差不齊，有人很「好用」，有人會惹事，所以他常常要去「處理」。
但是至於他在忙些什麼，處理什麼樣的事情，我一點都不瞭解，真的，而且我也不想瞭解。
我有更麻煩的事情要處理。
由於自己的男友是個這樣的角色，所以我避免跟別人太親近，免得自己漏了什麼口風或是引起不必要的揣測，因此，我剛轉去的新系所同學覺得我是個沈默寡言、不好親近的人，然而他們就是有辦法查到一些事情。真不愧是一票未來的檢察官。
而我擁有一個黑道男友的消息不知道為什麼也傳到老師的耳朵裡了，他們認為這是不恰當的，可是又沒有理由把我一腳踢開。
總之，我在新系所上的處境就讓我精疲力盡，我快要升級了，我需要老師有力的支持與推薦，才能確保將來的課業與路途順利。
我知道，如果我將來真的要考檢察官，我的身邊就不能有背景太複雜的人。
而沒骨氣的是，我真的認真考慮過為了他而放棄自己的職志，但前提是他必須對我坦白、讓我對他放心。
可是我給過他很多機會，請他給我一個保證，這保證不是要他保證離開這個圈子，而是保證他會讓我安心，不會出什麼可怕的狀況。
但是他連他處在什麼樣的組織裡都不願意對我坦白。亦即，他連他是個黑道，他都不願意正面承認。
這是他所謂的「義氣」。
我想，他終究是無法信任我吧，畢竟我是個將來可能會成為檢察官的女人，他無法讓我知道太多。現在他還跟我在一起，是因為我還是一個「學生」。
那麼，他將來是不是可能為了他的「義氣」拋棄我呢？除非我能證明我要放棄檢察官這條路？
這是「雞生蛋、蛋生雞」的循環。
因為我們無法彼此信任，所以就只能這樣僵持不下。
快過年了，雖然還沒放寒假，但我這個學期的課堂已經結束了，男友本來就是個課不多的人，這天我們去看了電影。
我故意挑了一部最近很熱門的電影，講的是地方幫派的兄弟之間的故事。
裡面關於愛情的著墨並不多，也沒有意義，畢竟我不是電影裡的那個妓女，而且我對愛情的要求並沒有「有空陪我看一場電影就好」那麼簡單。
我要的是一份能讓我安心的保證。
而我太清楚了，如果他還要繼續當兄弟，我是永遠都得不到那份保證的，這跟我將來當不當檢察官沒有任何關係。
他彷彿知道我帶他來看這電影的背後目的，他只是笑一笑，跟我一起買了票，牽手入場。
從電影開始到結束，他都緊緊握著我的手，那代表什麼呢？
看完電影出來後，他依然牽著我的手，然後跟一般的情侶一樣，討論在哪裡吃飯，進了餐廳。
「妳看過我身上有什麼傷痕嗎？」他超乾脆地問我這句話，一點都不客套。
「你連刺青都沒有。」我說。真的，我的男友身上沒有任何可怕的傷痕或是刺青。
「對啊，所以不要太相信電影的內容。」
「那也只是一小部份啦。」我聳聳肩膀，「有些事情並不是劇情編寫出來的。」
然後我們就不討論跟電影有關的劇情了，而開始聊我下個學期準備要搬出現在那個宿舍，想換到一個比較安靜的環境。
「現在住的地方實在是太吵了，我看中的那個地方不錯，挺安靜，但是離學校會有點距離，我想我會需要一台摩托車。」
「妳乾脆搬到市區跟我一起住，我那裡也挺安靜，我可以天天載妳上學。」他是認真的，我看他的眼睛就知道。
他真的非常愛我，只要能力所及，他凡事盡量以我的需求作考量。尤其是最近，可能是因為發現我在考慮些什麼事情，他每次看著我的眼神都越來越認真。
「你這麼黏人，要是跟你住我一定會當掉、畢不了業。」我大笑。
這不是一個否定或肯定的答案，而是一個複雜的回答。
這時候他的電話響起，我們都馬上收下了笑臉，他馬上站起來往戶外去接聽電話。
當他回來時，那一臉的抱歉讓我急忙先發制人：「等一下，讓我先說。」
他顯然被我嚇一跳，但隨即點點頭，坐了下來。
「下個學期開始，我會花很多時間唸書，所以，我不能跟你住在一起…因為，」我覺得鼻子有點酸了，「我決定要考檢察官了。」
他沒有說話，只是悲傷地看著我。
然後嘆了一口氣，開始翻他的背包，應該是在找錢包準備付帳。他又要丟下我先離開了。
「你一定要去嗎？」我已經哭了，在這節骨眼上，他還是要離開我嗎？
「嗯，有要處理的一些事情，不會很久。」他一回頭，看到我的眼淚，趕緊坐到我身邊「嘿，妳幹嘛哭呢？我又不是不回來。」
因為我幾乎不在他面前哭，之前也沒為了他要突然離開約會現場而哭，這反而讓他不知所措。
「如果你離開了，不回來的人是我，不是你。」我又哭又笑地對他說，「你懂嗎？你懂我的意思嗎？我們以後也不能見面了，除非你…」
「我懂妳的意思。」他突然快速打斷我的話，「我打個電話。」
我欣喜若狂，我看著他打電話的背影，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贏了？
當他回到座位上時，我用笑臉迎接他，他也是微笑看著我。
「我會陪妳吃完這頓飯。」
我整個愣住。「什麼意思？」
「不要想太多，吃吧，東西都冷了。」他還是用那該死的帥氣微笑看著我，像是沒事一樣。
「你愛我嗎？」我冷靜地問，眼淚卻沒停過了。
「我愛妳，我真的愛妳。」他認真地回答，他的大手伸過桌面握住我的手，暖暖的。
「我可以去考檢察官嗎？」
「當然可以。」
「你能離開那些事情嗎？」
「不行。」他明快地回答。
「你會告訴我你忙的那些事情嗎？」
「不行。」再次乾脆的回覆。
「那我們還能在一起嗎？」
「…這讓妳去決定。」
我笑了，他也笑了。而我們也都正在哭。
「對不起，我是個混帳傢伙。」他還是用很溫柔的聲音對我說話，「我沒辦法給妳令人安心的保證，也沒辦法讓妳瞭解我的全部。」
「早知道我是個會跟你完全不同路的女生，你當初就不要跟我在一起了。」
「不，我還是會跟妳在一起。」他擦擦我的眼淚，「吃吧，等一下我送妳去坐車。」
搭上了回學校的公車後，自此，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了。
他真的是個很自私的人，用他非常自私又自以為是的方式愛著我。
他其實無能為力，他很明白，所以他不能作決定。他也許在他的圈子裡可以明快地下決定，他是那樣的角色。但是在面對我的事情時，他卻對我的不安無計可施。
我還是輸了。
這兩三年來我非常認真地唸書，也漸漸地在同儕之間得到了友誼與肯定，甚至跟一個志同道合的優秀男同學可能發展成情侶關係。
我也得到了老師的信賴與推薦，我打算研究所畢業前就拿到檢察官的資格。
我非考上不可，因為這是拿我的愛情換來的，我無法承受一無所有的窘境。
知道這件事情的朋友都說我堅強得可怕，如果換做是她們，若真愛這個男人，她們會選擇當大哥的女人。
我如果是這樣的女人，他當初也不會這麼愛我吧。我一廂情願地這麼想。
感謝我那混帳的前男友，正因為他是個「大哥」，也許，我將來能成為一個優秀的檢察官也說不一定。
謝謝你了，這位「大哥」。
【男人要有骨氣，女人也是】
很多電視劇或是羅曼史小說都會提到黑道的題材，「當大哥的女人」應該是很多女人的夢想吧。
但是夢想歸夢想，現實社會裡總會有很多讓人看了搖頭的案例發生，大哥背後的女人常常都過得很複雜，而且隨時要跟著大哥「跑路」，大哥被抓的時候呢，這位「大嫂」往往也脫不了牢獄之災。
不過我想說的倒不是「大哥的女人」好不好當這種事情。
很多女人（好啦，也包括我自己），總會「為愛走天涯」，一旦愛上了某個人，他的人生規劃就變成自己的人生規劃，到底自己要什麼東西反而都看不清楚了。
這種「為愛走天涯」的事情，如果發展得不順利，輕則浪費自己時間，情節嚴重一點的話，就會賠上更多代價。
我有個老同事本來可以穩穩當當在公司繼續晉升為小主管，卻因為她的男友一腳踏入了賣馬桶的直銷行業，就辭了工作跟著一腳栽進馬桶的世界。
沒想到兩個人不但賠了一筆錢，男友也因為以事業不順為由，藉故與她分手，結果，她浮浮沈沈了幾年下來，換得的是一個屎一般的結局（這應該跟賣馬桶沒有關係），只好再找個新工作，從頭來過。
「為愛走天涯」、「嫁雞隨雞」其實沒有不對，哪個女人不希望跟伴侶一起邁向美好的未來，雙宿雙飛？如果可以一起吃香喝辣，那實在是太棒了，不得不讚嘆自己眼光真準。
但如果那個天涯的盡頭是個黑洞、或者跟的不是好雞，到時可能連「撿雞屎」都沒有。
除了自己以外，其他人的人生都有難以掌握的變數，把自己的人生寄託在別人的人生身上，本來就是很危險的事情。什麼事情都以對方馬首是瞻、什麼都以他為主，卻搞不清楚自己要什麼、堅持什麼，到時候如果賠光了要找誰要呢？
況且，我很懷疑，當一個女人都沒有自我、沒有主見、男人說什麼就是什麼的時候，這個男人會把她放在什麼位置呢？
女人都會希望自己的男人有骨氣吧，男人又何嘗會重視一個應聲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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